u故事／動物送行者:孤獨的動物園標本師以「不足」精神走過34年

台北市立動物園現碩果僅存的動物園標本師一一詹德川即將退休，談及將他一手領進標本世界的師傅林文龍，「他是全台灣標本做得最好的，我不可能達到相同境界。」

1984年，動物園徵求清潔人員，詹德川跟隨哥哥腳步，包辦動物糞便清理與修補水電工作。2003年大象林旺過世，在師傅領導下，詹德川參與了林旺標本製作記錄。動物標本專業多採封閉傳承師徒制，透過手把手示範與大量實作，得以學習細緻技巧。然而有別於國外講究精細分工，台灣標本師通常需一人具備雕塑美感，與解剖學等多方專業。

身為當年唯一留下來的標本師，他生動回憶，初次獨立製作的鳥類標本，「好像從水裡面爬起來，又餓了好幾天……那時候也不曉得，怎麼固定頭部與翅膀，所以頭部可能會轉來轉去……」每當製作完成到處詢問園區同事意見，虛心受教同時感到羞赧，「製作動物標本就是一視同仁，做不好覺得很慚愧，低頭笑自己，告訴自己要一直反覆做累積經驗。」身為電工科非藝術相關本科生，屢戰屢敗仍堅持一視同仁尊重每個生命，他下定決心走遍全台，展開土法煉鋼式的學習，跑遍故宮、台博館、科博館、奇美博物館等，只要有雕塑課、標本課程，都盡可能抽空學習技術，詹德川坦言標本之路於他而言，最大收穫是來自國內外四面八方專業領域的貴人相助。

來到園區內教育中心，陳列著大量標本供民眾觀賞，詹德川每一次必定會與參訪的人一一介紹動物園知名標本大貓熊團團等，為我們講解好標本的標準，假體、眼珠及神情姿態缺一不可，都是動物標本的重要靈魂。「這裡只要是漂亮的都不是我做的......」這句貌似玩笑自嘲，詹德川向採訪團隊反覆強調務必「忠實呈現」。對師傅作品如數家珍，是多年來不敢輕易追逐的身影。雖然已經手上千件標本，詹德川仍對自己標本技術深感不足。「像林旺是眾人皆知的動物，所以你要做出來像林旺而不是像大象，所以我師傅就有這種能力。」

聆聽大紅鶴清晰鳴叫聲，開啟台北市立動物園朝氣蓬勃早晨，驅車前往園區深處，空氣中逐漸瀰漫著化學藥劑氫氧化鈉的味道，這是標本師詹德川再熟悉不過的日常。反覆清洗與檢查，確保油脂清除乾淨。把握黃金時間剝皮，去除碎肉油脂、做假體縫皮，關鍵一步還有，邀請動物生前保育員給予意見，而後調整姿態確認神情，能否完美復刻重現。過程費時，更是仰賴團隊多人合作。他表示「做標本剝皮要最優先去剝皮，剝完皮後另外分工解剖檢查傳染病，有時候我已經做完了報告出來說傳染病，已經來不及了。我每天割可能一兩百刀，有時一天割到自己三刀，我們同事都講，你又割到了！那些氫氧化鈉藥劑毒性是很強的。」

「這份工作就是要不怕髒不怕臭不怕死，而且要持續。」談及這34年來，與化學藥劑、腐肉及細菌朝夕相處心得，他認為要找公立動物園標本師並非易事，標本師還有出外獨立接案的選擇，而非選擇任職園區公職人員「開業可能隨便一隻動物標本，好幾萬甚至到幾十萬了。」

將逝去的動物製成標本保存，彷彿保留通道，讓人們得以窺見動物過往生存痕跡。詹德川明年六月即將退休，園方也傳達希望能尋找適合接續標本師工作的人選。談及動物園標本師的傳承，該如何找到那個像他一樣，堅持不懈34年的人？他回道「像我就完蛋了！一定要是做得比我還好的人。」他用34年上千件的標本陪伴台北市民走過，即便已屆退休之際，仍深感自身能力不足，用這份「不足」的精神走過34年，追逐師傅身影。